赫尔辛基是一场美丽的过路。从阳光明媚的温暖南欧一路向上，抵达同样阳光明媚却充满凉爽的北欧。
本科时候曾有机会到芬兰交换，但彼时的我厌倦冬日的极夜，不肯报名。又曾与朋友们计划上个圣诞前往芬兰，却因为我不知自己能否办下签证而搁浅了计划。不曾想，这次在夏日遇到了。
南欧阳光明媚如盛夏，西欧告别了春日，北欧还在春夏之交。叶片小小的尚未舒展，但满树已经绿得毛茸茸。樱花和不知名的各色花朵还在开放。湛蓝的天空澄澈明净，在我心里，这样的天色不属于春，更像夏日。那就叫浅夏吧，五月中，并不违和。
芬兰是充满质感的。前些年去过的朋友说，她好像某种程度上走在了苏联的延长线上。
一出机场，优雅的机场配色让我舒服了起来。芬兰人的模样跟欧洲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样，他们长得格外的淡。芬兰人似乎很喜欢大胡子和纹身，一眼望去一个个雪白的人身上扎着黑色的纹样，感觉自己像穿越进了另外的文明。
要坐机场线进城，先要下到地底下。高大简洁的工业风设计让人觉得恍惚，让人不得不对朋友的描述加以一百分的认同。
一个多小时后，我到了城里。按时间已经算是傍晚，但天光仍然大亮。我顶着刺眼的日头摸上了tram，这里tram的设计让人想起前门的有轨电车。开tram的司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墨镜，漂亮得让人分不清男女。
黑色，芬兰人似乎很崇尚黑色。军舰上的士兵穿着的是黑色的制服，街上能见到纯黑色的大型巴士。那是我在别的地方没有见过的黑色客运，我问ChatGPT芬兰人对黑色是不是有别样的情谊。它说是的，因为他们与黑夜的相处如此漫长。我不知道真假，但那样浓重的黑，的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这群跟黑夜共舞许久的人真的也热爱鲜艳与明媚。赫尔辛基的大街上开着仿佛永远不会凋谢的花朵，食物配色美丽，店铺里的瓷器望过去也让人满心喜悦。
在芬兰，小王儿和魏老师带我吃吃喝喝。我们在这里的日子并不长，一切都还新鲜，不会腻味。我又一次抛弃了脑子，跟着她们满大街地闲逛。这样的日子，仿佛是从日常生活中偷出来的。
波罗的海环抱着城市，在欧洲，海洋是生活的日常。我们几乎去了赫尔辛基所有能去的观光地：芬兰堡、红教堂、白教堂、岩石教堂，坐了轮渡，逛了集市，吃了一肚子三文鱼汤。想着一起看极光，但谁想到11点多天还亮，干脆洗了莓果，喝点啤酒，然后呼呼大睡。
在我心中，芬兰多少是「发达」的代名词。真到了这儿，才发现这国家的历史也实在有点惨。
曾经被瑞典统治，后来又变成了前苏联的公国，好容易才成为自己。
我这才知道了一些此前从未了解过的二战史。小云姐告诉我，曾经芬兰请德国来帮忙打苏联红军，德军（就是臭名昭著的那波）胜利后，芬兰与德国又产生了纠纷。德军从芬兰北部撤离，一路上烧杀掠夺毁掉了许多旧式建筑。她说，芬兰的旧建筑主要存留在南部。
跟小云姐的面基也是一场意外的缘分。我本来以为我们会在马德里相遇，最终却在万塔一家东北菜馆里坐到了彼此面前。小云姐的丈夫就是芬兰人，她给我讲了一些芬兰段子。譬如，芬兰男人看瑞典男人不顺眼，一如中国男人看日本男人。又譬如，芬兰人对现代化有某种执念，希望一切都很新，如果买了房子，房内的陈设不够现代，那一定要重新装修。
芬兰的审美的确在线。但坐上火车的时候，又感觉自己回到了华东的农村。高大的白杨，稀疏的车流，不一样的，是这里有全副武装的自行车骑手。
你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一部分是过去的过去，一部分像未来的未来。至今我也不是很理解北欧人的精神状态。
在赫尔辛基，我们凑巧进去了许多教堂。这里的教堂比起英国的或者西班牙的，内饰简直可以称得上寒碜。小云姐说，他们有不同的教派，有一派的朴素一些，有一派的华丽一些。今天的芬兰居民已经很世俗化了，虽然年轻人出生的时候也会受洗，甚至工资的3%要交教会税，但多数人是觉得自己不信教的。不过，交税之后可以在教堂里办婚礼。
我们仨到红教堂游荡的时候，就偶遇了一场婚礼。
红教堂的内部装饰比白教堂的华丽许多，充满了东正教风格。这是一场非常小型的婚礼。我无聊的时候数了一数，算上摄影师和神职人员，一共才26个人。
仪式的节奏有些冗长，但不知是神职人员专业过硬，还是教堂的收音设计完美，抑或兼而有之，当他高声唱着经文的时候，意外地让人有神祇降临的感觉。我常常觉得，信仰是一种对感官的刺激，对大多数人来说，对神是一种体验，而非理解。
小型乐队的伴唱也很惊艳，但架不住仪式繁琐，我们仨看了一会儿就撤离了现场。
后来听老师们说，仪式的后半程，新郎晕倒了，先是伴郎扶着，后来不得不坐到椅子上。Z师调侃，这位男士根本就不想结这个婚。
说起来好笑，离开时在机场候机时，我听到一个中国男生给友人打电话，抱怨女友想结婚，但他觉得婚姻只是一个仪式，结不结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我听了这一番话，闭上眼睛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倒也不是觉得他该不该结婚，分明是讨厌这种用看起来讲道理的句子掩盖自己内心想法的言语涂抹——要真是只是个仪式，那您就办了呗，也不差啥么不是，反正都一样呗。
大概是因为同龄人普遍脱离了学业轨道，一到假日朋友圈里铺天盖地的新婚讯息。我对作为建制的婚姻说不上有什么看法，它被赋予了太多复杂的内涵，人们都用自己的方式理解着它。这些年对人、对关系、对生活都有了太多不一样的理解。我已经不愿意去评论这样的社会现象，但我依然真切地希望自己在意的人们可以真心地追求自己认同的幸福的模样。
脑子里出现了一些在意的人，他们有的已经步入婚姻，有的谈着各式各样的恋爱，有的跟我一样做着快乐单身汉。至少在这一刻，我确信我们大家此刻的清醒。清醒的标准无非就是：这一刻是我想要的；或者哪怕这一刻不是，也不会为了某些外界的原因而委屈了自我；或者我知道我委屈了，但我不骗自己说自己不委屈。我想，人大多都是清醒的，哪怕有的人在外人看来不是，他也是能在自己的叙事中自得的。有时候我们不一定幸福，但最好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而知道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对自己诚实。
与故人们在异乡匆匆相遇，但毫无陌生之感。我常觉得，每个阶段认识的人，都替你保存了一个阶段的自己。人们相遇、别离，甚至会互相忘记，但共同经历的过去斩不断也抹不去。我很感激，自己能在不同的生命阶段都遇到愿意替我保存一份我自己的友善的人，这让看似孤独的一生没有踽踽独行之感。孤独无解，但人们能共享这一感觉。你说这是残酷还是浪漫呢？我倒觉得，这很浪漫——看，我们终归不能真正地彼此理解，但我们都接收并理解了这种不理解。这很难不让人说一句「善哉」！
等下，这很是跑题。
拽回来。
啊，也没有很多要写了。对了，如果你来赫尔辛基，一定要尝尝杏子汽水儿。
对芬兰的回忆是短暂的，短暂但明媚。仿佛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湛蓝的海天之间跃入水中的人类，五月的凉风和滚烫的阳光还在轮番降临我的皮肤与头发。我知道，我还会再次来到这里。我也知道，自己会记起这次的相遇。
此行对赫尔辛基的最后一瞥仍然是她光明灿烂的模样。听说下一周天气就要变差，我们运气真的很好。
离开时打开了座位屏幕的摄像头。飞机下面是粼粼的大海，飞机像一匹鹰头马身有翼兽。海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